韦春方

虽涉足壮族传统山歌时间不长，可每次听“欢”（山歌）却常常被它的魅力所打动以至陶醉其词。山歌之美，不仅是其注有民族感情的因素，也不仅它的源远流名，曲调古朴，还因包含有体现了歌者的聪明才智，机智敏捷，而成为历代歌手和基层大众的喜爱。

日前，听闻府城寺圩街举行山歌会，我遂与县人口计生局的陆广明先生不约而同前往。岁末的早上天气自然寒冷，但那颗久慕的心感到热呼呼的。摩托车在水泥硬化的寺圩路上行驶，过往的村民总是礼貌地向我们微笑致意。田野上，牧童休闲地骑在牛背上唱着山歌。小河边，村姑们在流淌的碧水中忙着洗涤，嬉戏的笑声随风传来，和谐悦耳。冬季的野花照样开放、河岸翠竹倒影在水中，冬日的阳光把寺圩的这片热土照得暖洋洋的，让人更鲜活亮丽。这一切，就象一幅美丽的山水画。

村路上，几个去赶歌圩的村姑服饰打扮一新，她们高兴地唱着山歌：

寺圩好地方，当城市花园；

经济大发展，努力奔小康。

十七大会议，科学指航程；

全党为人民，走共同富裕。

姑娘甜美的歌声打动了我们，一首三不像的歌也不禁从我喉间冒出：

山歌飞过来，引得野花开；

何方歌师傅，似仙下凡来。

广明先生也应合了一句：

寺圩摆歌台，偻分外欢喜；

我俩到寺圩，冒寒气而来。

伴着村姑的歌声远去，我们很快来到寺圩，小集市显得过节般的热闹。一张大红海报吸引着过往行人。歌会定在中午1点30分正式举行，趁着略有时间，我走访昔日参军同个部队的战友蒙在勤。一位农家大嫂告诉我，在勤刚才就在圩上。老战友是当地歌王，所以寺圩片许多歌迷都熟悉他。在与大嫂说话间，突然有人抛歌过来：

战友来寺圩，不忘好情谊；

歌圩得会见，山歌送给你。

原来是在勤友发现我后，高兴之极以歌问候，要随口而答，我还没有这个本事，只能略思片刻后才回道：

同车当兵去，部队结情谊；

解甲归故里，音讯隔东西。

接着在勤兄又抢了话题：

参军年纪小，未满十八七；

工作挑重担，你真有出息。

听到夸奖，我自愧不如：

大哥来夸奖，脸红烧耳边；

当年你帮助，兄弟记心间。

建设新农村，乡邻把你赞；

带头当闯将，又创立辉煌。

战友相逢话短歌长，交流中，广明先生在圩边粉摊安排好了午餐，在勤兄也邀来几位男女歌友同坐，正举杯之兴，突然有几匹黑马杀将出来：

寺圩山歌会，年年称歌王；

老虎打瞌睡，你逃过了岗。

我停下手中之杯，心感来者不善，对面的歌友默默不语，但内心却不禁住直笑。明白了，这几个不速之客者，必定曾是对方的败将，今日相寻而来他们岂肯罢休。来者唱歌旁敲侧击，指桑骂槐执意要惹对方唱歌罢了。此时还不想抛头露面的她们，见对方出歌咄咄逼人，不得不随意回敬了他们：

花开红依依，难摆宴三日；

哥今带徒弟，否想争第一？

女方嘹亮甜美的歌声，如高山流水般耐人寻味，很有女歌女王者风范。常言道，没有金钢钻，别揽瓷器活，看来有戏看了。坐山观虎斗的广明先生悄悄对我说，真是棋逢对手，将遇良才，今天寺圩歌会，还没有正式开场，就目睹了歌圩的序幕，精彩极也。

紧接着女歌手又响起了机关枪：

昨夜入梦乡，三姐进我房；

亲自把我教，再来当歌王。

男歌手也随答道：

和妹上歌台，对歌心开怀；

去年山歌少，才被败下来。

几个回合后，黑马帮想收回挑战书，女歌手却紧追不让：

你爸开油柞，吃多咀巴滑；

虽是画眉鸟，也敢叮蚂蚱。……

歌台新落成的村文化室，数面彩旗高插房顶，“寺圩山歌会”的醒目横额，正挂台中央，人头攒动的歌迷们热烈地议论着什么，高音喇叭在播放着宋祖英《今天是个好日子》。歌台前许多老歌迷摆着凳子象看大戏那样耐心地等待开场。许多外来歌手正紧张地检查着带来的录音器材，歌台正面圩亭聚集着水泄不通三面人墙，气氛显得非常欢快和谐。不久，一位年青村干点燃了“满地红”鞭炮，漂亮的女主持手持话筒走上台前，宣布寺圩山歌会开始的话声未落，上千听的呼声、掌声如雷响起。只见一位西装革履、身体高健、神采奕奕，发藏银丝颇有学者风度的老者接过女主持，开口便是娴熟的本地壮音：

打广州入么，旯真呵欢喜；

众勒孙圩寺，统往内勒齐。

日内三一号，偻号召做仙

（山歌的意思）

传丕贪四方，旯心欢福万。

拉圩寺建设，真优越美好；

奔小康达到，偻越老越荣。

对壮语山歌并非精通的我，不十分明白歌中及意，为探明唱歌人的身份 ，便问了在旁的农家大叔，后获知台上仪表堂堂的唱歌老者，原是广州市地质堪察局的蒙合荣总工程师。他几十年在外，心牵故里，多次资助村邻，本次歌会也是蒙老好义助办的。难怪，老人家一上场，群众自发地暴出超常的热烈掌声。接着蒙总很谦虚地又唱道：

今日到寺圩，真欢喜洋洋， 

久不见老乡，喝清水也甜， 

喝土茶有味，饮清水也甜，

在外几十年，总思念故乡。

蒙总动情的演唱，唤起听众又一阵掌声，紧接着他邀请年青时的同窗好友原县商业局局长陶际英登台献歌，老局长为增强演唱效果，拉上同事陆耀明一道即兴唱道：

十七大召开，世界总传名。

民众得安宁，齐心搞生产。

十七大召开，搞文化发展。

行行搞科研，山歌传万代。

十七大变化，平整田园化。

寺圩大变化，人人话小康。

讲物质文化，国家得安宁。

壮家传歌声，流方千万代。

学习十七大，请大家牢记。

兴发展科技，致富更繁荣。

亩蔗产十吨，增产靠科技。

富裕的寺圩， 真无比幸福。 

老同志真是不减当年，我从心底敬佩两老的歌才，他们为党工作几十年，如今退下第一线，在有生之年仍不忘宣传党的十七大精神，不由自主也唱了一首赞扬他们：

俩老歌够威，滚滚象春雷。

激人来振奋，能把歌手煨。

广明先生停下手中摄像机，抢过话筒，发出内心的感叹：

寺圩稻米靓，胜过新高梁。

两老歌似酒，醉倒众姑娘。

两位老同志听后，很谦虚又调侃地唱道：

红薯我能煨，妹仔我难陪。

马蜂落牛背，皮厚也挨蛰。

歌声逗得男女听众开怀大笑合不拢嘴。排队等待多时的特邀歌手，府城坛平村21队的李月莲歌手和府城坛平村14队的覃福星也上台亮出嗓子：

讲当前行势，中央提出来。

搞和谐社会，携手去生财。

走中国特色，得人人重视，

听中央指示，搞经济建设。

党的十七大，城乡大宣传。

后方连前线，四面喊喳喳。

十七大会议，选举党中央。 

革命接好班，江山万万年。

胡锦涛报告，形势好全国。

党政军民学，齐高歌猛进。

今天幸福来，靠改革开放。

生活奔小康，共产党英明。

因报名演唱的歌手太多，组织者不得不宣布，每队演唱不能超过20分钟。尽管限时，歌手们往往过于兴奋要求多唱几句，来自各村的歌手唱的都是有感而发，热情讴歌建设新农村的变化；赞党为民修通村级水泥路；歌颂园田化的整合，唱减免了中小学生学杂费等等，歌场歌声不休，笑声不断。不觉夜幕慢慢降临，歌台后的那片丰收田埂上，自发的情歌对唱歌声飘漫在原野中，使歌手与歌迷忘了家中晚餐。来自仙湖的潘哥和詹哥，终于找见来自府城的女歌手，即采用进攻战术，欲迫对方就范：

好布真想剪，好马就想牵，

好车就想动，好妹就想连。

歌迷们听到后台情歌起，蜂涌般回拢过来，潘、詹两位得意地又发射了一枪：

青竹高又高，想砍来做箫。

箫声歌伴妹，哥把妹情交。

府城女歌手被缠住，左退右躲，最后还是按捺不住：

田埂蚂拐叫，喊声人心焦。

你俩歌才好，何不来两招。

潘、詹听后哈哈大笑，心想总算惹得对方开了金口，尽管受到反击，但又鸣一枪：

寺圩放一枪，惊动金凤凰。

笨鸟快飞扬，免得中弹伤。

府城妹：

秋冬树叶落，泥牛人难驮。

若你比得妹，摆酒请你座。……

唱山歌是门艺术，对山歌也是要有对歌的艺术，初初开战，双方都采用了攻、防、转、合的战术，看来这场歌不知要斗到何时？

……

在返回县城途中，广明先生唱了一句山歌：

山歌自古传，对唱乐心怀。

壮歌永不败，只怕断歌台。

我想，自唐代以来，关于越人有“尚歌”、“好歌”的传统，如今时逢盛世，这一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，定能得到有效的保护，并以传承和发扬。

（注：文中山歌有些用的是古文字，要用壮语念才能理解其意——编者）